春来秋去,一年四季,曾经,我跟着母亲,坐着母亲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在这条集市上走过了不知多少回,那是因为过了这条街就能看到她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姥姥。
小时候最喜欢去姥姥家串亲戚,因为只要串亲戚就会经过我们镇上的集市,集市上有好多我喜欢的东西,可以说没有我不喜欢的东西,一毛钱一个炒米糖母亲说不顶饥,五毛钱一包爆米花母亲说太贵,一块钱一个拨浪鼓母亲说像我这么淘气,玩不了几天就会坏,也不给买,哼哼半天,最后走到南头会给我买两个糖糕吃,这是母亲说的,我根本没有印象。
三十多年过去了,这个铺子除了翻盖了一次房子,基本上没有什么变化,一个门一个窗,外面放着一张桌子,没有招牌,但是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百年老店谈不上,但最少也得有五十年往上,我来的不是时候,透过门缝看见店铺的掌柜正在里面和面,跟母亲岁数差不多,据说是姥姥家的一个远房亲戚。
糖糕果子油条铺别看店铺不起眼,到农忙时来得晚了可能就排不上队了,我也很喜欢吃这个店里的糖糕果子和油条,还是那种最初的味道,只是曾经的一两毛一个变成了一块钱三个,没办法,随着物价和工资的上涨,城里都是一块钱两个,人家一块钱三个已经算是便宜的啦。
酱油醋,是家庭生活中的必须品。糖糕铺不远的地方有个酱油醋的老作坊,大概三四十步的距离,还是从前的老房子,还未进门就闻到了一股酸溜溜的醋香味,进入院子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的大水缸,和缸上扣着的一个个大铁锅,很是气派,我猜里面可能是正在发酵的醋糟子,不然不会有这么大的味儿。
这家的酱油醋跟三四十年前一样,我父母也吃了人家这么多年的酱油醋,一直没有换过口味,一来是习惯的问题,二来是价钱问题,重要的是质量问题,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家酱油醋里掺过水。
酱油醋的老作坊我们最先认识的不是现在的这个人,而是他的父亲,我几岁的时候在大街上跑着玩儿,他的父亲赶着毛驴车走街串巷卖,一个戴着白手帕,热情又和气,嘴里还不停地吆喝着他车上所卖的东西,像唱歌一样好听,豆瓣酱,甜面酱,辣椒酱,豆腐卤,臭豆腐,花籽换油,芝麻换香油,卫生盐,芝麻酱,应有尽有,我只说了一部分,其他的我都想不起来了。
大人们听到吆喝声都会出来买家里需要的东西,小孩子也会拿着馒头跟毛驴车上的老爷爷要半块臭豆腐吃,好多家长看到了会给孩子买点儿吃,有的是嫌孩子丢自己的人,有的是体谅人家老头这么大岁数出来做个买卖也不容易。
老头车上的东西实惠还不贵,三两天就能来村里串一趟,小卖部里的油盐酱醋可是不怎么下,走街串巷是那个年代的一道风景线,再正常不过了,谁也不会去说谁。
我来是帮母亲打酱油的,结果忘了拿酱油壶,良心买卖良心做,两块钱的壶,两块五的酱油给我装了满满一壶,是五斤,一共花了四块五,要是开车来,油钱可是得比酱油钱翻了多少倍。
老头的儿子是老头不串村后才认识的镇上的卫生院,我一直没有去过,一直都觉得里面没有好医生,妹妹小时候打预防针打得胳膊流脓,最后还做了个小手术,表嫂子在卫生院生孩子,医生对自己的医术夸得天花乱坠,结果小侄子还未出生就丢了性命,一群庸医,是我对这里的印象。
我们家小病在村里,大病去县里,直接隔过镇上,一直到好多年以后,父亲告诉我,镇上的医生都换了,调过来的好医生不少,并且我的同学也在里面当上了牙科主任,从我的心里才又开始慢慢接受。
水泥厂,是以前我们镇上最大的一个国营企业,后来指挥的人多,干活的人少,被一个私人老板承包了,这个厂子曾经解决了镇上不少的劳动力,也让好多年轻的小伙子因为有一份这里的工作而娶到了漂亮的媳妇儿,我表叔就是在这里上班遇到我表婶儿的。
曾经,这里的工作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老农民种地,都羡慕厂里的工人每个月都能准时领到工资,那时候谁跟厂长有关系,谁就能进水泥厂,厂长会计车间主任,都是当时最吃香的职务和工作,看门的老头谁也不敢惹,而且还得巴结,因为那是厂长的老丈人,得罪了看门的就有丢掉工作的危险。
水泥,我们这儿到现在还叫“洋灰”,这个厂子我们也叫它“洋灰厂”,与当时的“邢台富丽宫石灰粉”齐名,是我们当时从黑白电视机的广告里知道的。
水泥厂正在盖房今天从这儿路过的时候,看见北面已经开始盖商品楼了,院墙还是以前的院墙,大路上一块“双塔水泥厂欢迎您”的大牌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摘掉了,那可是双塔曾经的光荣,还未上学就认识了这几个字,源自上过五年小学的母亲,好多时候跟着母亲去姥姥家都是从这里过去的,原因是这里人少不用下车,还能防止我要零食要玩具。
水泥厂的侧门,是批发零售水泥的主要通道,有一个小窗口,是当时付钱开票的地方,会计是当时这里最吃香的人物,我们家搬新村盖新房就是从这里拉的水泥,当时我记得还坐着父亲的毛驴车,给父亲押车子,也就是七八岁的样子,父亲离开后,就剩下我和毛驴,我的责任是看毛驴,可是父亲怎么不怕把我丢了呢?到现在才知道,人家家的孩子都比俺家多,谁稀罕一个不俊不俏的丑丫头。
水泥厂侧门双塔粮站,与水泥厂背对背,现在还在发挥它原来的作用,不同的是这个公有财产承包给了个人,一年两季,收玉米,收小麦,偌大的一个院子,估计用不了几年也会被拆掉,盖成商品楼,光收点儿粮食,确实有点儿浪费这么宝贵的地方。
我下车拍照的时候,有个男人的声音好像是在喊我的名字,我定睛一看,原来是我的老同学贾洪路,真是好大的缘分啊,他说他毕业后就在集上开了一间修理铺,修理摩托,自行车和电车,目前他和他老婆两个人在经营,他主要管修理和售后,他老婆是会计兼销售,几个孩子都在上学,没有买房子,去年刚在家盖了一套二层小别墅,花了六七十万人民币。
我们说话的时候,他老婆也出来了,看起来比我年轻,也许是人家爱打扮的缘故,看我们在聊天,对我微微一笑,我礼貌性地对她摆了一下手,我不知道她是谁,大概也能猜到,她也不知道我是谁,就看我这长相,也知道不是亲戚就是熟人,我绝对是同学老婆放心的那一种人,哈哈,不是我不自信,是我对自己太自信。
我同学跟他老婆介绍了我们的关系,他老婆比他还热情,拉着我就让去屋里歇歇,还说让我吃了午饭再走,顺便让我同学帮我检查一下我的三轮车有没有什么毛病,我有点儿受宠若惊,编了个谎话,说我母亲还在纸厂的大坑边等着我呢,才开车离开了这个地方。
多年不见的老同学,没想到还像上学时那么简单热情,真是难能可贵,我心想,什么时候他们要是来城里我一定要让他们来家坐坐,请他们吃顿饭。
粮站说起纸厂和大坑,那也是我们八零后这一代人的记忆,甚至更往前一点儿,在集头儿的这个位置。大坑,是村里人盖房子挖的,那个年代每个村子的村外都有一到几个大坑,不属于个人,是村子分地时留下来的,供全村盖房子垫院子,后来大坑太深了,就没人再挖了,就各自从自家的自留地里拉土垫院子。
大坑是以前进出双塔集的一种标志,往北走是申底村,往南走就是集市,过了大坑我就觉得我姥姥家近在眼前,有一年过年时,父亲喝醉了酒,带着我和母亲差点儿骑到大坑里,幸亏母亲眼疾手快,跳下来一把拉住了车子,才侥幸我们三个都没有受伤,急得母亲大骂,骑着车子带着我就往家走,让喝醉酒的父母步行回家,十来里的路程,父亲到家,天也黑了好久。
纸厂建在大坑的边上,就说明纸厂的老板有多聪明,从纸厂里排出来的污水,直接流到大坑里,像马尿一样,是父亲说的,我没有见过马,更没有见过马尿,只知道这就是麦秸泡出来的颜色。
我刚上一年级的时候,父亲就从纸厂给我批发了一刀白纸,别小看这一刀纸,我上完小学也没有用完,一刀是一百张,一张的面积大概是80*公分,回家后给我用小刀割成小片,订成本子,参差不齐,土得掉渣,心里默念父母是小气*儿,也不敢用不写字来反抗,因为每天还想跟他们要钱买瓜子。
以前没有秸秆还田,都是割麦拉麦再打场,我们这儿大部分人会把秸秆拉到纸厂卖了换钱,过完五月种完秋粮,各家的毛驴车老牛车都装得满满的麦秸杆,还有家里没有牲口的,两口子一个驾辕一个拉车也要卖到纸厂去换钱。
路上的排子车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纸厂里的“麦秸山”更是雄伟壮观,几十亩地的厂子,被名副其实地垛成了山的样子,我在想:这么大一堆麦秸,费这么多的人力和财力,一根火柴棍放上去不是什么都没有了吗?但是没敢说出来,万一真的着火了找我家人怎么办,我想那时肯定有好多小孩儿跟我的想法是一样的。
双优是纸厂的厂址,大坑变门面只可惜,以前的大坑被钢筋混凝土支撑起来,变成了现在的商贸城,随着科技的进步,纸厂也改行做了铸造和加工,里面传出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正在慢慢敲掉我从前的印象。
昔日交公粮的这条路,是从纸厂大坑往里走,老粮站的大门还在,里面的院子有的已经被村民盖成了民房,曾经感觉很宽敞的大门,现在感觉也就是那么回事,可能是现在看大车看多了,才觉得这道门窄了许多,院内废铜烂铁,杂草丛生,好不凄凉。
记得小时候每年都愿意跟着父亲来这里交公粮,至于父亲愿意不愿意来,俺不知道,我感觉每个小孩子都一样,来了不光是押押车看看热闹,重要的是还得让父亲给买点儿东西吃,汽水喝。
交公粮的粮站原址交公粮不是拉着麦子往那儿一放就行了,还得排队,还得开票,最后检验不过关也不行,麦子有湿有干,有净有脏,一个人去交公粮根本就不行,爷爷说我抢了他的饭碗,自从我能押车后就再也没有他的事了,而父亲永远是那个走在最前面的一个。
老棉花厂已经成了个人的练车场了,办公的房子和厂房都没有被拆掉,看上去还好好的,只是它曾经的主人可能早已老去,或者有的已归于*土,水塔还笔直地坐落在那里,仿佛要诉说它的年代和经历。
老花厂这些建筑的年代越来越久远,而我对于这里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写下这些文字,我将永久保存在我的自媒体这个“博物馆”,自己想什么时候看就什么时候看,将来留给子孙,让他们对我也有所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