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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旧曾谙之串儿话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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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城旧曾谙之串儿话

任翔宇

语言,和脾气秉性一样,都自带地域特效,北方人说话跟放连珠炮似的讲究的是嘎嘣儿利落脆,南方人慢条斯理有板有眼,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种方言也让这一方人水土挂像。

北京话儿化音多天津话俏皮话儿多,内蒙人讲话直来直去自带着信马由缰,河北话铿锵有力短促简洁,大同地处多省交界,又一直是民族融合边塞争夺的第一线,讲起话来雨露均沾,和周围的兄弟城市都有那么点相似的地方,反倒和山西晋中晋南的口音大相径庭。已经故去的马文忠先生,风华正茂的韩府先生都对大同话做过系统的研究,属于什么语系,发音有什么特点,古音“入声”多么弥足珍贵,是不说不知道一讲吓一跳的大工程量学问,多数人没那么清晰的脉络,但都具备了张嘴就来的天然。

我祖籍京师,小的时候基本上不怎么会讲大同话,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因为不会用大同话喊操,被其他的小伙伴“褫夺”了班长的位子,人生第一次遇挫,于是便开启了学说大同话的按键。对于一个从出生就没有大同话语言环境的孩子来说,学说大同话最便捷的法子,就是三人行必有我师,放学路上和同学闲聊、胡同口听大人们胡侃,以及课堂里土著老师的天花乱坠,是学说大同话的启蒙,就好比说相声的贯口,吹小号的拔音,曲不离口拳不离手没几个月,便有小成。

别的孩子讲大同话是天然,我算是后练的,家里又没有语言环境,这话说起来就难免有一搭无一搭,跟段誉的六脉神剑似的,时灵时不灵。真正能让自己讲大同话不怎么露出破绽来,全靠了小学的数学老师。数学王老师是大同土著,性子急讲话快,在那个时代还时不时直接上手,黑板擦粉笔头直飞,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的一嘴串儿话,太地道了。

串儿话,是大同话的精髓。如今的“柴氏兄弟”,曾经的夏哈巴、候买客,之所以经典段子流传广影响力大,说到根儿上,就是串儿话编得好。串儿话讲究押韵,但并不仅仅是顺口溜式的只注重韵脚,还有歇后语的后发制人,后劲十足。我们王老师三十几年前挂在嘴上的“成人杨六郎,不成人卖麻糖”、“死巴牛踢飞脚,露露黑腿腿”、“门背后吃馍馍自哄自”、“上轿你才扎环眼”、“王家园毛驴,对儿灰”,有的是典故,有的是象形,有的是“非本地人不能懂也”的深藏不露,到现在我还常说,简洁,好记,有趣,字在口腔里错落有致跌宕起伏,天生一副抑扬顿挫的流利爽快。有了王老师这碗酒垫底,再听小朋友们的跳皮筋口诀、编排人串儿话,再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了,“二老板担水管,水管冻冰你不管,二大爷担水可跌了个展,爬起就骂二老板”,这段子当年在大学宿舍里一说出来,南方同学直接懵了。

江南的朋友童谣是“摇啊摇摇到外婆桥”、“乒呤乓啷起,猫咪得老盅困”,岭南的朋友童谣是“凼凼转,菊花圆,炒米饼,糯米团。亚妈叫我睇龙船,我唔睇,睇鸡仔,鸡仔大,拎去卖。卖得几多钱?卖得三百六十五个仙,得来买膏又买盐”,北京的孩子人人都会“打南边儿来了个喇嘛”,大同人的童年启蒙里,除了似懂非懂的、特定语境的、独有口音的词儿,好像也只有串儿话,一代一代,流传至今。

语言和美食一样,是一个地方最纯粹的精华。但是刀削面兔头羊杂再香,也抵不过妈妈的手擀面,美食是让外面的人爱上大同的桃花眼,方言不同,一上火车,一进候机楼,只要听见一嗓子大同话,紧绷的劲儿就能松快一大截,大同话,才是我们自己的。如今能讲了标准大同话的孩子越来越少了,前段时间和几个老伙伴儿聚会,口泉的家伙跟服务员说,“烧点滚水”,小孩一脸茫然。很多人手机上、车上都存着柴京云柴京海的大同话数来宝,但是大多数都不知道那里面已经是改良了的方言,是为了让更多的人都能听懂。串儿话就像是枯藤老树昏鸦,已经是夕阳西下,懂的人,用的时刻,越来越少,而其实,串儿话是大同话里精髓的精髓,保留着古音,保留着风味,保留着从前的记忆。

“听话不听音,放屁动脑筋”,大同话里的串儿话如果仅仅是逗乐儿,押韵顺嘴,就失掉了大同人经年累存的智慧,这智慧里有最朴素的认知,却以最市井的白话一语道破,串儿话,得传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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